前幾天，揚州老鄉、知名時評家曹林朋友圈一段《鏘鏘行天下》的視頻引人關注。名嘴竇文濤與揚州文史專家顧風的對話饒有趣味，主要是談揚州城市個性和生活特點的。作為一個在揚州生活了近40年的外鄉人，我因工作原因與顧風先生的交往不算少，我佩服他學問的博大精深，敬重他為人的執着寬厚，更感懷他對事業的一往情深。

　　他似乎天生就是為古城揚州而活着的，近些年揚州重大的文化事件他都沒有缺席過。重大考古發現，什麼西門遺址、南門遺址了，好像都與他密切相關，特別是大運河牽頭“申遺”，篳路藍縷，他奔走呼號，身體力行，僅此一項，就足以讓他豐富的人生更精彩了。

　　這段視頻雖然只有分把鍾，但我看了好幾遍。倒不完全因為是曹林推薦的，也不僅僅是名嘴竇文濤訪談的，更重要的是好奇，《鏘鏘行天下》欄目為什麼會聚焦揚州？為什麼會找顧風？為什麼會談揚州城市個性？曹林的薦語先聲奪人，“淡定的揚州人，何妨吟嘯且徐行”，一下子激起了我的視聽慾望，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顧風如何說揚州，竇文濤又是如何評揚州？

　　顧風作為一個地道的老揚州人，談揚州說文化，自然有不容置疑的發言權。在這段視頻中，他從揚州吃早茶說起，由表及里，抽絲剝繭，由揚州人生活特點推導出揚州城市個性，應該說理據兼備，令人信服。他認為在急劇發展的年代，人們普遍焦慮，但老揚州人卻始終保持着那份獨特的淡定從容，追求物質和精神的平衡，儘管生活並不寬裕，但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，常與老同事老鄰居結伴下館子吃早餐。早餐簡約，既實惠也營養，也許就是一碗干拌面配個素湯，外加兩個煎雞蛋，很扛餓。無論外面世界如何變化，依然故我，不改初衷，不變節奏，那份瀟洒淡定是歷史泡出來的。竇文濤最後一句點評意味深長，“也許揚州式的生活就是它的發展點”。

　　視頻播出后，轉發眾多，跟評精彩，更多表達的是對揚州式生活的讚揚和嚮往，當然也不排除一些網友對揚州城市個性的擔憂。顧風先生關於揚州城市個性的分析，也觸發了我的聯想。依我的理解，顧風所說的揚州生活就是我們平常所說的小逸當。有些網友對此質疑和批評，其情也真，而換個角度看，這些質疑和批評是有建設性意義的。百姓生活豐富多彩，追求閑適淡定，過個逸當日子，這不是生活應該有的樣子嗎？選擇生活的樣式是個人的自由，不可強求，也不必強求。而我認為，顧風談的揚州生活方式是有特定目標人群的，應該專指老揚州人，至於新揚州人，或者說揚州的新生代，他們究竟採用什麼樣的生活方式，也許並不包括其中。

　　揚州城市個性在老揚州人身上表現尤為明顯，寵辱不驚，悠閑自得，粗茶淡飯，逸逸噹噹，很多外地朋友對此心生羡慕。想想也是，生活在這麼一個歷史文化名城裡是多麼幸福的事啊！唐宋元明清，從古看到今，歷史的厚重觸目可及，文化的氛圍浸淫街巷，生活的品質精緻優雅。憑遊園年卡自由出入各種園林，在如畫的風景里散步鍛煉，過後去茶館泡壺綠楊春茶，燙個乾絲，再點兩個包子，聽着揚州小調，賞着街邊美景，品着淮揚美食，不知不覺就到了中晌。這是不少老揚州人的生活樣式。

　　這種小逸當有人享受，自然也會有人為之付出，甚至有相當一批人為之忙碌，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。一些老揚州人打拚了一輩子，好好享受人生，他們小逸當的生活是一座城市尊老愛老的體現，也是一座城市忙碌打拚的結果。這種悠閑的生活註定會有人起早貪黑，忙碌打拚，生活本來就是這樣，有人閑必定會有人忙，否則大家不都去喝西北風？年輕時打拚，年老時享福，不同人生階段不同角色使命而已，要想年老時過上小逸當的日子，年輕時不忙不苦現實不允許，客觀不可能。我們不能看到有些老揚州人吃早茶享受過逸當日子，就忘了為此打拚的人，這些人不僅是新揚州人，也不僅是新生代揚州人，甚至還有若干本應過上逸當日子的老揚州人。

　　每個人都想過上逸當日子，也應過上逸當日子，但囿於不同的人生階段、迥異的家庭條件，勢必會有大多數人不辭勞苦。有的為下一代出人頭地，不再受自己受的苦，不惜重金投資教育，望子成龍，盼女成鳳，起早貪黑，勤奮工作。有的為小房換大房、舊居變新居，讓家人住上更加寬敞明亮的好房子，節衣縮食，加班加點。有的為從農村遷到城市，過上街上人的生活，什麼苦累臟活全不在話下。有的為了讓自己的一技之長更好地變現，因地制宜，靠船下篙，開個小店，或攤個燒餅，或炸個油條，或下個麵條，忙得不亦樂乎。

　　當然還有家庭殷實不想逸當的，有的為了事業一輩子在追求在忙碌，這樣的人在我身邊還真不少。辦企業的自喻為陀螺，一輩子的追求停不下來，總想把小變成大，少變成多，弱變成強，打拚的樂趣遠勝於逸當的閑適。搞科研的一輩子都沒想過退休，他的生命歷程就是踩着油門一路遠行，心事全放在發明創造上，不讓他搞科研他倒感到不逸當了。懂醫術的越老越忙，經驗豐富，坐在家裡都有人找，想閑下來病友不允許，懸壺濟世是終身的樣子。至於為興趣愛好，跋山涉水做驢友的，自拉自唱做票友的，隔空對話做網友的，更是不計其數。正因為他們的奔忙，使得一部分人能過上逸當日子得到了保證。

　　逸當與忙碌，既是相對的，又是相互的。說是相對的，因為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相對而言，概念內涵截然不同；說是相互的，是因為它們相互支撐，沒有一部分人的忙碌，就不可能有另外一部分人的逸當，是部分人的忙碌保障了另外一部分人的逸當。對大多數人而言，也許今天的忙碌是為了今後的逸當，甚至說沒有今天的忙碌就可能沒有今後的逸當，為了今後的逸當今天必須忙碌。有時想想，人生不就是這麼個理嗎！

　　顧風先生從老揚州人的日常生活提煉出揚州城市個性，給人的啟發很多。特別是竇文濤意味深長的點評更加發人深省，“也許揚州式的生活就是它的發展點”，我們該怎樣理解呢？竇文濤顯然是在為揚州發展出謀划策，聯繫視頻對談內容，這種揚州城市生活、城市個性，竇文濤似乎是從心底里認同的，因為他不由自主地將蘇東坡的《定風波》一詞，用以點評揚州逸當生活。但“把揚州式生活作為它的發展點”，其內涵顯然已超出對談本身，既可理解為揚州一如既往地保持過去的調性，也可理解為在這種調性基礎上的發展，還可理解為與時俱進推陳出新。我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答案，不必強求一致，因為生活的逸當忙碌是因人因時而宜的。但有一條不可否認，百姓小逸當，城市肯定有人忙，不忙不行啊！在當下，忙發展、忙建設、忙招商、忙服務、忙民生，到處都在忙，才使得百姓“小逸當”。(金沙人)